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辰年见封君扬只一日一夜间就又憔悴许多,虽刚得那乔老灌输了真气,面上却仍是苍白难看,就连唇上也毫无血色。她心中顿觉酸软,一时情动难抑,也不理会他的冷面,只伏下身讨好地去亲吻他的薄唇。 两唇相触,辰年觉察到封君扬的身体似是微微一震,可随即他便又抿紧了唇,冷硬地不肯接受她的示好。辰年不肯就这样罢休,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伸出舌尖探向他的唇间,刚尝到那其中隐隐带着一丝腥甜,正诧异间,忽地觉得自己腰间一紧,封君扬双臂已紧紧勒住了她的腰,然后带着她往旁侧一滚,翻身压住了她。 他的唇瓣柔软微凉,吻却霸道而又强横,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张开唇齿,任由他的唇舌肆意地攻城略地,另一只手却紧紧搂住她的腰肢,恨不能把那束纤细勒断在他的怀里。 “辰年,辰年……”他贪婪地低唤她的名字,早已经火烫起来的唇沿着她的脖颈往下,就在她的咽喉处流连,恨不能咬她一口泄愤,低哑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丝恼恨,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弃我不顾,如若你真有个好歹,你教我如何?” 她答不上来,也不知该如何去答他,只能捧起他的脸,用唇封住他的嘴,阻止他继续责问下去。她喜欢他的亲吻,也喜欢去亲吻他,喜欢他紧紧地把自己搂在怀里,更喜欢伸出双臂去缠绕他的脖颈。她自小长在山间,性子又洒脱不羁,觉得既然喜欢就应该告诉他,于是便凑到他耳边,低声说道:“阿策,我好喜欢你,我喜欢你抱着我,喜欢你亲吻我,你喜不喜欢?” 失而复得,本就极容易让人失去理智,偏她还这般天真坦率地说出如此露骨的情话,封君扬原就着火的头脑更是被泼了一盆热油,腾的一下子将仅存的理智烧了个干净。他与辰年不同,辰年未曾经过情事,便是情动也觉得这样相拥亲吻已是十分满足,可于他那里却觉得远远不够。 辰年尚在迷离间,沾血的衣裙已经被他解开,火热的唇离开她因着他的亲吻而越加娇艳红嫩的唇瓣。他沿着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滑去,很快便吻上了她圆润的肩头,略一停留后就覆上了她青涩而稚嫩的胸,同时手也从她背后往下滑去,试图将她从早已散乱的衣衫里剥离出来。 辰年被胸口微微的刺痛惊醒,低低惊呼一声,慌乱之下想也不想就一把将封君扬向外推了出去。封君扬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,一时哪里有防备,哐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车厢壁上。 “世子爷?”车外立刻传来顺平的询问声。 车内两人均是一僵,辰年飞快地掩上了自己的衣襟,使劲地低垂着头不敢出声。封君扬顿了顿,掩饰地轻咳一声,嗓音仍带着些动情后的喑哑,淡淡道:“没事。” 车外的马蹄声就远了些,像是顺平听封君扬说无事便策马远离了马车一些。 辰年纵使不谙情事,也猜到刚才她与封君扬已是越了线,一时只觉得脸上羞热难当,看也不敢再看封君扬一眼,只贴着身后车厢壁坐着,脸都要埋到了胸口。 封君扬这里一团燥热聚在下腹不散,胸口气血翻滚,深深调息了几次也没能将那阵燥热压下去,只得抓了矮几上的一杯凉茶灌下肚去,才将心头欲火浇灭了几分。 车内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,耳边只闻车外杂乱的马蹄声,反而衬得车内更加寂静。封君扬不觉也有些不自在,不由得轻轻地咳了一声。辰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,却会错了意,忙又倒了一杯茶水给他递了过去。 封君扬顿时哭笑不得,接了茶杯握在手里,低声叫她道:“辰年……” 辰年轻轻地应了一声,忙又道歉道:“阿策,我真的知晓错了。” 瞧她这般乖顺,封君扬心里的那丝怨恼终于散尽,只留软软的酸甜。他不忍再责备她,只指了她身后的车厢壁,轻声道:“那里面有我的衣物,你先换上。” 辰年与人打斗了这半天,身上衣衫早已是又破又脏,还溅了许多的血污。刚才她满心都是封君扬,还不觉得如何,此刻低头一看,自己都嫌恶地皱了皱眉,忙依他言从身后车厢侧壁内找出一身干净衣衫来。正要换上时,却见对面封君扬仍弯着嘴角看她,不觉又想起刚才自己衣衫散乱地被他压在身下时的情景,顿时羞得连耳尖都红透了。 她如此模样,封君扬反而忍不住更想逗她,轻笑着催促道:“换啊,你身上都臭了,再穿着这一身,我可就要把你丢出去了。” 辰年咬了咬唇瓣,低声道:“你回过身去。” 封君扬笑笑,闻言反而侧身躺了下去:“我不回身,你要害羞我闭眼就是了。”说着就真的闭上了眼睛。 辰年偷偷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了晃,见他没什么反应,确定他没有偷看,便忙低下头去把自己身上破烂血腥的衣衫脱了下来,快速而无声地将他的衣服换了上去。 他的身形比她高大不少,这套衣衫从里到外她穿着都大,那件天青色锦袍更是撑也撑不起来。她束好腰带,一面整理着过长的袖口一面抬眼去看他,却见他早已经睁开了双眼,正含笑地看着自己。 辰年一愣,顿时又羞又恼,怒道:“你说话不算话!” 封君扬剑眉扬了扬,轻笑着问她:“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?” 辰年羞恼道:“你说了闭眼不看的。” 封君扬笑道:“我只说你要害羞我就闭眼,可我没说什么时候睁开眼睛。” 辰年一想他刚才果然是只说了要闭眼,却没说不会再睁眼。如此看来他当时便是存了戏弄她的心,她既羞又恼,又因着之前两人的亲密,此刻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封君扬,索性借着这事沉了脸,低低冷哼了一声,赌气起身掀开车帘就要下车。 谁知车外却没有空余的马匹,她原来的那匹坐骑是顺平让与她的,后来她上了马车,顺平自然不愿与陆骁一个大男人共骑一匹马,就又换回了自己的坐骑。如此一来,辰年若想再骑马,只能叫人让一匹出来给她,或者是与他人共乘一骑。 顺平瞧见她突然从车内钻了出来,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,忙凑上前来询问道:“谢姑娘有何吩咐?” 辰年正思量要怎么和他说,封君扬已在车内轻声叫她道:“辰年,你进来。”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,辰年不好和他赌气,只得又转身与他说道:“你等我一下,我先找陆骁说几句话。” 陆骁此刻却是不在附近,顺平从马上立起身来探头看了看,回辰年道:“陆壮士已经到了前面,小人这就叫人去叫他。” 顺平招过一名暗卫来,命他往前去追赶陆骁。 不一会儿工夫,陆骁就从前面赶了回来,见辰年身上已换了新的衣衫,连头发也梳成了男子发髻,不觉有些意外,偏着头打量了她片刻,才问她道:“你找我?” 辰年点点头,问他道:“你身上的伤可要紧?” 两人突围时,为了护着她,他身上是挂了几处彩的。可刚才她只顾着惦记封君扬,全然忘了陆骁的伤,此刻想来不禁十分愧疚。 陆骁却轻松答道:“不过几处皮肉伤,又上过药了,早就没事了。” 他越这样,辰年却越觉歉意,便真情实意地说道:“今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,待日后有用到我谢辰年的地方,敬请吩咐便是。” 陆骁听了爽朗一笑:“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,我既答应了你义父保护你,总要做到,不然就是失信于他了。” 他们正说着,一旁的顺平嗓子却似突然有了毛病,一个劲地咳嗽起来。辰年怪异地瞧了他一眼,就见他向着自己连连递着眼色。她不觉更加诧异,出声问道:“顺平,你怎么了?” 顺平无奈地低了头不再看她,就听得封君扬在车内淡淡说道:“辰年,你进来,我有事和你说。” 这已是他第二次叫她,辰年听出他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悦,便狐疑地进了车内,果然见他面色又沉了下来,就问他道:“什么事?” 封君扬微微垂着视线,也不看她,只淡淡问道:“你打算怎么报答那人的救命之恩?” 辰年不承想他叫她进来是问这个,想了想正色答道:“习武之人当以‘义’字立身,他既能舍命救我,以后他若有难我也舍命救他便是。” 封君扬想她刚才还答应得好好的以后再不会以身犯险,此刻却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又恼怒起来,低低地冷笑一声,抬眼看她,故意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也救他一命才算报恩了?” 辰年觉得他这话讲得虽有些不大对劲,可想想大概意思却又没错,便反问道:“不该如此吗?” 受人之恩不就该尽力回报吗?陆骁今日能和她同生共死,难不成以后陆骁有难的时候,她谢辰年就要袖手旁观?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? 封君扬不置可否,只弯一弯嘴角,突然冷声吩咐道:“乔老,杀了陆骁!” 辰年一愣,还没反应过来,车外乔老已是暴喝一声从马上扑向陆骁,一双肉掌上下翻飞,掌掌带着凌厉的掌风,竟是将手握弯刀的陆骁迫得几次落入险境,竟不似在与他玩笑,而是要毙他于掌下。 辰年大急,回身向着封君扬怒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封君扬却是不紧不慢地问她道:“杀了陆骁。你觉得乔老能不能杀了他?” 陆骁刀法虽好,内功却是大大不及这老头,又是在疲乏之时仓促应战,自然不会是那乔老的对手。眼看着他接连几次勉强躲过乔老的杀招,辰年心中大急,急道:“你快叫他停手!” 封君扬淡淡一笑,说道:“乔老,饶他一命吧。” 那乔老闻言竟就真的又收回了掌,脚下在陆骁马前一点,身形又飘忽地落回到自己马上,仿若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。他这样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,莫说辰年,就是陆骁也是呆了,微微张着嘴看着那老头说不出话来。 辰年这里还没回过神来,就又听得封君扬说道:“好了,你已经救了他一命了,不欠他什么了。” 辰年愣了一愣,这才醒悟过来。马上的陆骁却是一下子怒了,用手中的弯刀指着马车骂道:“你这汉子太不讲理,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!” 封君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淡漠问道:“我就是欺负你了,你又奈我何?” 陆骁浓眉一竖,挥着弯刀就要扑上前来,他身形未动,旁侧的乔老却已先策马护在了封君扬车侧,只等着封君扬一声令下就去取陆骁性命。 辰年大急,忙赶在封君扬下令之前就跃下马车拉住了陆骁,小声央求道:“你莫和他一般见识,他因着身子不好,脾气也不好,我替他向你道歉。” 陆骁却是不依,怒气冲冲地嚷道:“谢辰年,我看你人也算不错,怎的找了这么个情郎?我冒死救了他的情人,他不说谢我,竟然还叫人来杀我,你说这是什么道理?我看你莫要和他相好了,省得以后生出儿女来也随他的性子。” 他这样满口的“情郎”“情人”嚷得众人皆知,辰年不觉羞得面红耳赤,待他后面又说出什么日后生儿女的事情,纵使她脸皮再厚,此刻也受不住了。谁知封君扬那里脸色却是意外地缓和了下来,嘴角浅浅地弯了弯,说道:“阁下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,至于我二人以后的儿女如何,就不劳阁下操心了。” 辰年瞧他竟然这样正儿八经地与陆骁斗嘴,一时无语至极,忍不住回头恼怒道:“阿策,你闭嘴!” 封君扬是什么身份,还从不曾有人敢这般叫着他的小名呵斥他。辰年这一声喝出,众人面上都是一僵,四周的暗卫们不由得都向顺平看了过去,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原处没有动静,仿若压根没有听到这句犯上的话一般,便也很有眼色地齐齐做了聋子。 车内的封君扬果然不在意地笑了笑,竟真的不再理会陆骁,只命人把车帘放了下去,队伍继续前行。 辰年不由得松了口气,转眼一看陆骁这里还怒容满面,忙又劝他道:“他就这样的脾气,嘴坏心不坏的,刚才叫人动手也只是和你玩笑,你莫要和他较真。你瞧瞧我,我都不和他一般见识的,你是男子汉大丈夫,难不成心胸还不及我?” 陆骁也瞧出封君扬身体病弱,似是有重伤在身,不能真的去打杀他,可刚才莫名其妙地被人威胁性命,他心中难免气愤难消,便说道:“他是你的情郎,你愿意哄着是你的事。他又不是我什么人!你告诉他,他以后要是再这样找碴,就别怪我和他不客气!” 辰年连声应“是”,只盼着把这位爷给哄好了。 边上的顺平低着头不说话,却一直不肯离开辰年左右。陆骁人粗心不粗,到了此刻也多少猜到封君扬似是吃了自己的醋才会这般喜怒无常。他瞧一眼顺平,虽是对着辰年说话,却是故意把话说给顺平听:“谢辰年,我是应了你义父的要求才过来保护你,我救你是为了守信,不是因为喜欢你。你转告你的情郎,叫他不用担心。” 他说话这样直白,教辰年不由得羞愧难当,低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陆骁心里也仍愤愤,说完之后就翻身上马往前面去了。顺平迟疑了一下,小心地走到辰年跟前请她上马,并低声劝道:“谢姑娘,你别恼世子爷,他只是在意你,小人从未见过他对旁人这般过。” 辰年自觉并未做错什么,偏这样两头受气,委屈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。她不愿意为难顺平,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上了马,却不肯去追封君扬,只缀在大队后面。顺平无奈,只得和三四个暗卫一起护在她两侧,陪着她一同慢慢行路。 走了一会儿,辰年情绪已经平静许多,便问身旁的顺平道:“叶小七呢?你可把他放了?” 顺平答道:“那日接到姑娘的口信之后,就把叶小七放了,他应是和同伴回清风寨了。” 辰年缓缓点头,心想叶小七也不知走的哪条路回的寨子,是否已经知道寨子家眷遭到袭击的事情。一想到寨子家眷被袭的事情,辰年的心倏地沉了下来,一时再没心思去烦恼和封君扬之间的小别扭。 眼下看来此事是杨贵在中间捣鬼,那些官兵也确是来自冀州薛盛显的人马,杨成仿佛是全然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样子。可眼看到的耳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?杨贵为何会背叛杨成?他是青州城守府的大总管,又深受杨成的信任,他为何要这样做?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? 辰年不由得皱了眉,百思不得其解。 顺平身为封君扬的心腹小厮,甚是会察言观色,瞧着辰年沉着眉眼不言不语,想了想便出声问道:“谢姑娘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?” 因着封君扬的缘故,辰年与顺平虽接触不多,心中却对他有着几分莫名的亲近信任,听他问便答道:“有些事情我怎么也想不明白。” 顺平笑笑,说道:“那为何不去寻世子爷说说?好些时候自己怎么也琢磨不透的事情,只要和人说上一说,很容易就理通顺了。” 辰年猜透顺平的小心思,斜了他一眼,说道:“何必再去麻烦你家世子爷,我和你说说也是一样的。” 顺平嘿嘿笑了两声,忙说道:“小人才智见识怎及世子爷!谢姑娘和我说了非得更糊涂不可,可莫要取笑小人了。” 辰年却不肯就这样去向封君扬服软,便也不接顺平的话,只抿着嘴不理。 顺平心道今日若是不能哄得辰年过去,封君扬那里恼怒起来,众人怕是都要跟着倒霉。他偷偷瞄了瞄辰年的面色,又小心地试探道:“小人听乔老说世子爷内伤很重,最忌伤情动怒,若是再引得旧伤复发,就算性命无碍,也要生受很多罪。” 辰年很明白顺平是故意说这些话给她听,可到底是心软,不忍封君扬再受罪,于是便冷冷地哼了一声,口上虽未说什么,双脚却轻轻地磕了磕马腹,催马往前追去。因着封君扬的身体,那马车行得并不快,不过片刻工夫,辰年便追到了车后,直接从马上跃到车后,掀开车帘钻了进去。 封君扬仍倚靠着软枕闭目养神,听见动静也未睁眼,只轻声说道:“辰年,你过来帮我揉揉头,我头疼。” 辰年瞧他全然不提刚才的事情,自己也不好上来就兴师问罪,又见他眉头微皱,头痛难耐的模样,自己心中就先软了,沉默着过去坐到他身边,伸出手去替他轻轻地揉摁头上的几处穴道。 封君扬自得计成,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挑了挑,又怕被辰年瞧破,忙又抻紧了面皮,往下动了动身子就势枕到了她的腿上。 辰年不疑有他,反而出声询问他道:“轻重可还合适?” 封君扬心中明明欢喜,面上却微微蹙眉,答道:“凑合吧。” 辰年点点头,一边给他揉着头上穴道,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:“你怎么联系上顺平他们的?怎的这样快就找到我了?不是说要今日他们才能找到你吗?” 封君扬并不知顺平已将实情告知了辰年,沉默了片刻,闭着眼淡淡说道:“他们到得比我预料的早了些。” 辰年听了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封君扬诧异地睁眼看她,却见她正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,不由得一时也怔了。两人默默对视良久,辰年突然低声叹道:“我们都还能活着,这可真好。” 封君扬闻言浅浅地弯了弯嘴角,却没说话。 他长得可真好看,尤其是这般轻弯着嘴角的模样,辰年像是中了邪,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,可唇还未贴到他的唇上,他修长的手指已抵住了她的唇瓣,眼中含了一丝戏谑,轻声道:“莫要亲了,再来那么一次,我可真的又要吐血了。” 辰年愣了一愣,面色一下子涨得通红。 他瞧着却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,用手勾着她的脖颈令她低下头来,低喃道:“坏丫头,你非得这样折磨我吗?可看到你如此模样,就是再吐几次血我也认了。” 说完便仰起头主动迎上了她红润的唇瓣。只是这一回,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克制,含着她的唇瓣浅尝了片刻就松开了她,然后垂着眼坐起身来,轻笑道:“辰年,坐到对面去,咱们说说话吧。” 辰年依言坐到了车厢另一侧,也是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心绪。待头脑冷静下来,这才忽地记起她过来寻他的目的,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,暗道美色果然误事。 封君扬瞧她如此,笑着问道:“怎么了?” 辰年抬眼看他,正色道:“你可看到清风寨死去的那些人了?” 封君扬闻言面色不觉也沉了沉,点头道:“当时着急寻你,只匆忙地看了一眼。” 辰年便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都问了出来,封君扬听了沉默了片刻,说道:“此事我也不能确定杨成是否真的无辜。不过杨贵确实是另有其主,我虽早有觉察,可他行事极为隐秘,还未能查出他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。” 辰年不觉十分诧异,问道:“杨贵另有其主?那杨成知道吗?” 封君扬淡淡答道:“许是知道,许是不知道,许是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。” 辰年有些不习惯他这般模棱两可的说话风格,皱眉道:“知道就是知道,不知道就是不知道,怎么还这么多许是?” 封君扬闻言笑了笑,耐心与她说道:“辰年,这世间并非只有黑白两色,中间最多的是各种深浅不一的灰色。人也一般,人心一事最为难猜,往往只有瞧到结果后才能恍然大悟。此事从目前得知的来看,是杨贵背着杨成暗中勾结了冀州的薛盛显。薛盛显可能确是为了报父仇,也可能是另有算计,所以才会出兵伏击清风寨的家眷。而结果是冀州与清风寨结仇更深,再无可解。而此事最后是由谁来获利,眼下还不能确定,若是张奎宿相信杨成无辜,那杨成便是此事的受益人。而张奎宿与杨成若是就此决裂,那受益人就会另有其人了。” 辰年人并不笨,相反还很是聪慧,自己想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,不由得叹道:“这样看来,算计人心要比杀人难太多了,杀人死就是死了,活就是活着,哪里还会这么多说道。” 封君扬缓缓点头道:“不错,所以有人为将可以大杀四方天下无敌,最终却夺不来天下。” 辰年思量片刻,又问他道:“你怎么和杨成走到了一起?他既然知道你已瞧破他的奸计,要是害你性命怎么办?” 封君扬弯弯嘴角,答道:“他现在不敢,芸生已回泰兴,贺家姑父派人带了十万人马往西而来,其先锋精骑已快到青州边界。杨成既是有心吞并冀州,此刻怎么会再在背后树敌。” “十万?”辰年惊道,“这么多?” 封君扬却又浅浅一笑,说道:“对外宣称十万,实则不过三万。大家惯常这样做,薛盛英四万人马,对外还宣称是二十万呢,其实整个冀州也没那二十万人马。” “哦,我明白了,就是都可着劲地吹牛呗。”辰年了然地点了点头,又问道,“芸生姓贺?她父亲是泰兴之主?” “是。”封君扬答道,又给她解释,“贺家世代镇守泰兴,传到芸生父亲贺臻已是第七代。他娶的是我封家之女,也就是我的姑母,又因姑母和我父王是同母所生,关系一向亲密,所以泰兴与云西的关系最好。” 辰年想了想,问道:“我记得你曾说过薛直的继室也是你们封家的女儿,这么说从你家这边算起来泰兴和冀州不也是有亲?能看着冀州落入杨成手中不管吗?” 封君扬答道:“不用从封家算来,贺家与薛家本就做过亲,贺家先祖娶的就是薛家的女儿。杨成要占冀州,咱们云西与泰兴自是不会坐视不管。可杨成也是有所凭仗,其姐嫁的是靖阳张氏。” “张氏?”辰年奇怪地问道,“那和张奎宿可有关系?” 封君扬摇头道:“此张非彼张,倒是没有关联。” 辰年被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搞得头大,不禁皱了皱鼻子:“这样娶来嫁去的,怎的这么乱套?如此算着大家岂不都是沾亲带故?还打个什么劲儿呢?” 封君扬被她的模样逗得笑了,忍不住伸手去勾了勾她的鼻梁,笑道:“联姻联姻,本就是这样的。泰兴贺家、靖阳张家、青州杨家,还有冀州薛家,江北这些门阀世家大多是兴于成祖时候,其先祖均是麦帅江北军中之人,可算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。后面又十几代联姻下来,算一算都是亲故。可就算这样又如何?争权夺利的时候还不是毫不手软?” 靖阳在北,泰兴在南,与东方的青、冀两州成三角之势,是江北最为强大的几个军镇。辰年想了半晌,才将这些世家关系理清,不禁问道:“那你们云西封家呢?” 封君扬笑道:“我云西和他们又不同,云西本来是自成一国,只当时云西王室并非姓封罢了。早前天下四分,北漠、西胡、南夏、云西四国并立。盛元年间北漠南侵,南夏麦帅率江北军抗击北漠六年,才将其赶出靖阳关外,夏室也由此中兴。待到夏圣武皇帝齐晟,其雄才大略无人能敌,短短几年工夫就一统天下。北漠就此消亡,西胡远迁,云西也成了大夏藩镇。再后来我封家崛起,这才有了现在的云西王封氏。不过比起江北这几家要稍晚了一些,传到我父王这才刚第三代。” 他像是有意给辰年补这些门阀世家的背景来历,彼此纠葛,就连目前的天下大势也细细地讲给她听:“近二三十年来,兴起于漠北深处的鲜氏族不断向南迁移,已侵占了北地许多地方。夏皇室几次想要北击鲜氏,可无奈北方这些军镇各怀心思,均不肯出人出力,一直各种推托。待到永平九年盛都之乱,江南齐姓诸王一番混战下来,夏齐皇室更是式微,彻底失去了对江北诸军镇的控制。” 辰年听了个头昏脑涨,叹道:“这天下各方势力你争我夺地搅在一起比乱麻还乱,亏你能记得这样清楚,我听都听糊涂了。” 封君扬不觉轻笑起来,说道:“你记不住就先算了,以后我再慢慢讲给你听。” 辰年却不愿就这样认输,她低着头思量许久,手在虎皮地毯上点点画画了许久,这才抬头看向封君扬,道:“你说了这许多,我大概也明白了些,你听我说得对不对?” 封君扬微微点头,鼓励她道:“你说。” 辰年从矮几上取了几个茶杯当做各方势力,思量着说道:“咱们就以宛江为界,南北分开了说吧。这是宛江以北,最北处从大漠深处迁移而来的鲜氏族,此刻已是尽据北漠故地。往南就是靖阳关内的几家军镇,有靖阳张氏、泰兴贺氏、青州杨氏,还有眼瞅着就要完蛋的冀州薛氏。这几家各有联姻,相互制约,没错吧?” “没错。”封君扬应道。 辰年就又取了两个茶杯放了下去,说道:“这是宛江以南,西边是你们云西,东边则是夏皇室和几个齐姓王爷。虽云西是藩镇,可实力上还要强于夏皇室,对吧?” 封君扬听她讲得条理清晰,不觉微笑道:“对。” 辰年皱眉看一会儿自己用茶杯摆下的天下局势,忽地展颜一笑,击掌道:“我算是想明白了!你们封家与泰兴贺家有盟约,而靖阳张家和青州杨成却是一路的,所以杨成才敢起心去夺冀州,没错吧?你封家和贺家又不愿意看到他吞并冀州坐大,所以就派了大军过来,名义上说是来助薛盛英剿匪,实际上却是要在后威慑杨成。而杨成这里呢,明知道你们的打算,可现在又不想和你们撕破脸,所以也不敢拿你怎样。我说得可对?同时呢,你们也是有些忌惮靖阳张家的,所以也不会真的出头为薛家兄弟主持公道。芸生父亲派大军来,也是有点想捡漏的心吧?” 封君扬目光中有几分惊喜,笑着点头道:“你能想明白这些已是很不简单。你只要记住,各藩镇之间关系错综复杂,谁对谁也没有真心,只是相互制约罢了。” 辰年叹口气,说道:“难怪你们要这样联姻,我算是看明白了,有用的时候就是姐夫小舅子,你好我也好,可一旦翻脸,就谁也不认识谁了!” 她说得虽粗俗了些,倒形容得极贴切,封君扬笑了笑,说道:“凡涉及权势,大多如此。当今夏皇室没落,天下哪个没有逐鹿之心?” 辰年听了却不禁惘然,睖睁了片刻,垂眼道:“大人物去争天下,倒霉的却是我们这些小人物,昨日清风寨家眷几乎死绝,尸体填满了山沟。” 封君扬瞧她这般,伸了手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,叹息道:“辰年,我知你替清风寨抱不平,也一心想要为同伴报仇。可你是否有想过此事的罪魁祸首是谁?不是那些杀人的冀州军,不是杨贵,甚至不是杨成,而是清风寨的大当家张奎宿,是他把清风寨带入了权势之争中。你们深处太行山内,实在不该介入这些军镇之争的。” 辰年低头沉默良久,才缓缓说道:“我实在想不透他为何要这样做,杨成又许了他什么好处。” “走吧。”封君扬突然说道,“和我走,不要再去管清风寨的事情。你也说过你和义父已经脱离了清风寨,清风寨已和你没了关系。你昨日舍命去救那些人的性命,已经还尽了清风寨的情分。” 辰年一时怔住,虽十分喜欢封君扬,却还从未想过就这样抛下清风寨和他走。她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那我义父呢?我义父怎么办?” 封君扬不由得笑道:“女儿长大了要嫁人,就是亲生父亲也要离开的,你总不能跟着你义父过一辈子。” 辰年闻言沉默,她自小与穆展越两人相依为命,穆展越于她亦师亦父,感情十分深厚,她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离开义父,独自生活。 封君扬也知她一时无法舍弃义父,想了想,便转移话题问她道:“既说起你义父来,你可知你义父去了哪里?这陆骁又是怎么回事?他是受你义父之托来保护你的?” 辰年答道:“我也不知道义父现在身在哪里,问陆骁他也不肯说,只说是答应了义父来保护我,直到义父回来。” 封君扬不由得微微皱眉:“陆骁像是北地鲜氏族人,你义父怎的会认识他?” 辰年点头道:“不是像,他就是北地人。我想陆骁也不是他的真实姓名,我当时问他名字,他嘴里答了一句,发音很怪,我一时没听清楚。” 封君扬那里沉吟不语。辰年抬眼看了看他,犹豫了一下说道:“阿策,我不是瞒着你,而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问义父,却不知他现在去了何处。” 封君扬向着她笑了笑,轻声道:“我信你。” 虽这样简单的三个字,听得辰年心里却满是欢喜。她看封君扬片刻,说道:“阿策,我能猜得到你也是有大志的,心中定然也少不了有很多谋划,这些只要你不说,我都不问。只是那些和我有关的,你不要瞒我,好吗?我不喜欢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,更不想总是去猜人心思。猜别人的,那是无法,可是你的,我不想猜,我只想听你说。” 封君扬静静地看了她许久,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:“好,我应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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